未婚妻苏钰涵和陆良辰定亲后，应召去往边境执行任务。

临走前，苏钰涵抓着陆良辰的手说：“等我回来，我嫁给你。”

为了这句话，陆良辰等了她一辈子。

直到他弥留之际，听见了苏钰涵已经四世同堂的消息。

……

狭窄的瓦房里乌泱泱的挤满了人。

白发苍苍的陆良辰躺在床上，弥留时仍不肯闭眼。

他一遍遍呼唤：“钰涵……”

有小辈的看不下去，蹲下朝他大声解释。

“祖爷爷，您别喊她了，我听爷爷说那个苏钰涵早就嫁给了一个叫楚宇川的男人，她现在已经四世同堂了！”

听到这话，陆良辰浑浊的双眼一滞。

紧接着，周围便传来几个老人的叹息。

“你真是倔！苏钰涵六十几年一个信儿都没给你，你还惦记着她干啥？”

“陆良辰啊，你为了她终生不娶妻，落得个无儿无女的下场，要不是还有我们这些亲戚，你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是啊，别等她了，你安心的走吧……”

泪水顺着陆良辰的眼尾滑落，视线也慢慢黑暗，唯独耳边的声音依旧清晰。

“陆家爷爷过身了！”

一声楚喝过后，哭声遍地。

陆良辰听了三天的唢呐和鞭炮声，所有的感官才彻底消失。

六十几年的痴心等候，连同他枯槁的遗体，一起埋入黄土。

……

1963年，玲珑村。

鞭炮声再次响起，惊的陆良辰浑身一抖。

他回过神，一眼看见砖墙上新写的‘光荣归于六十年代，骄傲属于劳动者’的标语！

这里是村支部，他重生了！

“良辰，乡亲们都过来了，咱们也该去招呼招呼了。”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让陆良辰的心跳蓦然一顿。

他转过身，只见眼前的女人一身军装，眉目清秀，凝着他的目光透着无限柔情。

陆良辰紧缩的瞳孔颤了颤：“苏钰涵？”

真的是她！

这个让他等到死都没等到的未婚妻！

没等陆良辰反应，周围的邻里乡亲的祝福铺天盖地的飞来。

“苏钰涵年纪轻轻就当上营长，陆良辰啊，以后你可要享福了！”

“你们俩从小感情就深厚，现在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这回吃的是定亲酒，下回正儿八经的喜酒可也要记得请咱们啊！”

苏钰涵笑脸应下，而陆良辰却冷汗津津。

他看着身旁的女人，耳边还回荡着自己临终前听到的那些话。

为了等苏钰涵回来，他挨了爹无数次打，又几次差点被卖给村里的老女人当老公，受尽了白眼和屈辱。

为了她一句‘等我回来’，他枯守了一辈子，换来的却是她四世同堂的消息。

不……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想到这儿，陆良辰抽出被苏钰涵牵着的手。

苏钰涵不解，可见他脸色惨白，立刻关心起来：“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面对她的靠近，陆良辰连连后退：“我不想跟你定亲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她听清。

苏钰涵愣了瞬，而后把他拉到一边，神情严肃又无奈：“良辰你别闹行不行？咱们说好的，今年我请假回来定亲，等我明年回来就领证，你随军跟我一块儿去驻地。”

听到这话，陆良辰悲从中来。

上辈子苏钰涵也是这么说的，可最后她还是把他抛下了。

回想起自己日日夜夜在村口等待的模样，陆良辰眼神逐渐坚定。

他扯下头上喜庆的红花，声音沙哑：“苏钰涵，我不会再等你了！”

说完，陆良辰扯掉胸前的红花，当着所有人的面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2章

陆良辰一路向前跑，可很快被一只柔软的手紧紧抓住胳膊。

“良辰，你站住！”

苏钰涵拉住他，眉头拧成了结：“到底出了什么事？连我都不能说了吗？”

四目相对，陆良辰一时说不出话。

上辈子这个时候，他和苏钰涵的感情非常深，他现在提出分开，她肯定不会答应。

可如果告诉她，他重生了，未来会被她抛弃，她更不会信。

见他沉默，苏钰涵越发急了：“有什么困难你告诉我，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扛的！”

半晌，陆良辰才扯开嘴角：“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梦？”

面前的女人疑惑的凝视着陆良辰，他又沉浸在上辈的记忆中。

“我梦到我们定亲后，你接到任务去边境，临走前，你说让我等你回来嫁给我，可你再也没有回来。”

“大家都说你牺牲了，可我不信，我不肯另娶他人，爹就下死手打我，还想把我卖给隔壁村的女瘸子当老公。”

“在等你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坐在村口看着那条路，一看就是六十几年，我还是没看到你回来……”

说到这儿，陆良辰目露苦涩：“后来别人告诉我，你早就嫁给了别人，现在我也不想把青春都耗在你的身上。”

听完这些话，苏钰涵怔了好一会儿，被气笑了：“那只是一个梦，你怎么能因为一个梦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呢？”

说着，苏钰涵轻轻握住他的手，语气温柔：“良辰，我是军人，除非我死了，否则绝对不可能背叛你。”

“何况我现在也没有离开你，你因为那个梦就不跟我定亲了，那对我也太不公平了。”

陆良辰没说话，心中泛起波澜。

是啊，这辈子的苏钰涵什么都没做，她并没有错，可他已经没有再接受她的打算。

“苏钰涵，我……”

他刚开口，苏钰涵就把话接了过来：“如果你还没想好，我可以等你，等你真的愿意娶我。”

顿了顿，她眼神又真挚了几分：“我发过誓，这辈子除了你，我谁都不嫁。”

然而陆良辰抽出手，低着头回答：“对不起，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径自转身走了。

陆良辰能感受到身后的女人如炬的视线，却也只是攥紧双手加快脚步。

他不能回头，也不会回头。

六十几年的磋磨，他连一秒都不愿回想！

陆良辰刚铁了心要和苏钰涵一刀两断，没想到一进家门被苏父打了一耳光。

“混账！你当着那么多人面跑了，让咱家面子往哪儿搁儿！你不娶苏钰涵，咱以后哪有钱给你弟娶媳妇！”

“要是耽误了咱们家过好日子，老子就揭了你的皮！”

伴着他的叱骂，棍棒重重落在陆良辰身上，打的他倒在地上，脸色煞白。

上辈子，苏父就因为没拿到苏钰涵的嫁妆钱把他痛打一顿，为了他弟弟能有钱娶媳妇儿，硬是要把他卖给隔壁村的万元户王瘸子，那个一辈子没男人的老女人……

他不肯，就被关在家里饿了五天。

最狠的一次，竟然直接他卖到了深山里，他硬是一步步走了回来。

他强撑着那口气，熬过了无数折磨，只为等苏钰涵回来……

陆良辰咬着忍痛，通红的双眼看见屋里正跟弟弟说笑的母亲。

同样是亲生骨肉，就因为他是哥哥，因为哥哥要让着弟弟，所以所以连一顿饱饭都不能拥有。

见陆良辰不吭声，苏父以为他服了软，便放下了棍子。

“明天一早，你给我给苏钰涵磕头认错，趁她还没反悔，赶紧娶她，把她的嫁妆钱拿过来！”

陆良辰蜷缩在地，颤抖的手慢慢握紧。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仅要离开苏钰涵，还要离开这个家！

第3章

当夜。

村子一片寂静，只有几声狗吠。

陆良辰背着布袋，看了眼熟睡的父母和弟弟，悄悄走出家门后一路往村口走。

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哪怕他不用再受等待的煎熬，也一定会被父母卖给别人。

要想自由的活着，他只能尽快离开这里。

因着会路过苏钰涵家，陆良辰分外留心。

可刚转过弯，便看到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地跑到苏钰涵家门口，叩响大门。

借着月色，陆良辰看见那个男人约莫十八九岁，衣服洋气却有些凌乱，脚上穿的还是皮鞋。

像是个城里男人。

‘吱’的一声，大门开了。

苏钰涵从里头走出来，当看到外头的男人，登时愣住：“宇川？”

听到这个名字，陆良辰心瞬间一窒。

宇川？楚宇川！

他就是自己临死前在家里小辈口中听到的，那个跟苏钰涵结婚的男人！

陆良辰站在暗处，清楚看到苏钰涵脸上的担忧和后怕：“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这大半夜的你一个人，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向首长交待？”

楚宇川哽咽：“我听爸说你回家是为了定亲，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说着，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钰涵，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苏钰涵一时无措：“你别哭啊……”

陆良辰看见她伸出又收回的手，眸光微暗。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上辈子他们定亲当晚，楚宇川就偷跑过来找苏钰涵了。

在这个年代，一个男人大半夜的为了她不苏自身安全跑到这个穷乡僻壤，可见他的用情至深。

楚宇川眼巴巴看着苏钰涵：“我听说你要嫁的那个男人是你们村有名的贫困户，就指着他和你结婚，好吃上公家粮。”

顿了顿，他缓缓抓住她的袖口：“而且……他有我对你好、对你真心吗？”

苏钰涵没有抽回手，沉默了片刻后才回答：“小时候良辰被他爹打的浑身是伤的时候，我答应过他，长大了嫁给他，带他离开这里。”

“即便我对他的感情没有到结婚的地步，但我不能出尔反尔，何况这是他最快脱离他爹的办法。”

寥寥几句，像是巨石重重砸在陆良辰心上，痛的他红了眼。

他终于明白苏钰涵为什么能抛下他了，因为她对他从始至终只是同情。

而他却守着那句承诺，苦等着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女人。

真是讽刺……

泪水抑制不住的掉，陆良辰不停地擦。

上辈子他不知道为苏钰涵流了多少泪，但这一次为的只是错付一生的自己。

见苏钰涵把楚宇川带进家里又关上门，陆良辰缓和心绪，头也不回地走过她的家门。

可就在他走到村口时，身后传来尖锐的锣声。

“陆良辰！你个臭小子跑哪儿了？”

“陆良辰不见了，大家都帮忙找找！他可是我们苏家的命根子啊！”

伴着苏父气急败坏的怒吼，各家各户都亮起了光。

陆良辰呼吸瞬间窒住，双腿微颤着后退。

夜色中，一盏盏煤油灯四面八方汇聚，慢慢朝这边过来。

灯光微弱，他却觉得那些细小的火光像是一条吃人的巨龙，将要把他吞没……

第4章

“陆良辰！你在哪儿呢！”

听着苏父和其他人的呼喊，陆良辰背脊一阵寒凉，他连退数步后转身就跑。

可周围太黑，他一个没注意，踩到一块碎石摔倒在地上。

脚踝传来的尖锐疼痛让陆良辰倒吸口凉气。

眼看着他们举着灯越来越近，他却怎么也站不起来，绝望慢慢侵袭他的全身。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等对方靠近，他才发现是苏钰涵。

陆良辰还没反应过来，她一把把他扶起来，走到草垛后躲了起来。

女人将他挡在身前，月光照着她的眉眼，温柔清冷。

“苏钰涵，你……”

“先别说话。”

苏钰涵低声打断，目光警惕地望着来来回回的村民。

直到众人远去，她才看向身前表情复杂的男人：“良辰，你先是不跟我定亲，现在还趁夜离开，你到底怎么了？”

陆良辰抿抿唇，主动推开苏钰涵：“我配不上你，你一旦嫁给我，那我爹妈还有弟弟都会赖上你，你有大好前途，我不想拖累你。”

苏钰涵愣住。

陆良辰看着她，声音沙哑了些：“……我听见你跟那个男人说的话了。”

“童言无忌，你没必要为了小时候说的话搭上自己一辈子，只要离开这里，我到哪儿都能活，我知道你喜欢的是他，我成全你们。”

说完，他也不去看苏钰涵是什么表情，抬腿就要走。

可刚走两步，手腕就被紧紧攥住。

“良辰，我从不觉得你是拖累。”

苏钰涵看着陆良辰坚决的神情，心头烦闷萦绕。

在她的记忆中，他性子怯懦，什么事都由着别人做主。

但今天他好像变了个人，不仅没了往日的软弱，连眼中对她的依恋都消失了。

陆良辰沉默。

她没有否认她喜欢楚宇川。

不过于他而言，她的想法已经不再重要，他求的不过是自由。

僵持之下，终究是苏钰涵服软劝道：“如果你非要走，就跟我一起走吧。”

顿了顿，她语气又了温和些：“我请了三天假回来定亲，明天就要归队了，你先跟我去市里生活一段时间，你爹妈这边我会处理。”

“如果你还是觉得一个人好，我就帮你找份工作，你可以过自己的日子。”

陆良辰看着女人真挚的目光，心中五味杂陈。

撇开辜负自己不说，苏钰涵真的是个好人。

可造化弄人，只能说他们有缘无分。

权衡片刻，陆良辰点了头，无论如何，先离开这里再说。

为了不被其他人发现，苏钰涵把陆良辰带回了家，准备第二天带着他和楚宇川回县城。

一进屋，陆良辰就看见楚宇川正男主人似的整理苏钰涵的衣服。

两人目光相撞，楚宇川眼底闪过抹不悦，意有所指：“钰涵，他就是你的那个‘扶贫’对象？”

苏钰涵也没有责备，只是有些无奈：“宇川，你别胡说。”

而后又看向陆良辰，压低了声音：“你别跟他计较，他是首长的儿子，从小被惯坏了。”

陆良辰不言。

他看的出苏钰涵对楚宇川的纵容和保护，这是他两辈子都没有体会过的。

因为苏钰涵父母早亡，家里只剩她一个。

她便把收拾过的房间留给他们，自己去厨房搭了个木板将就。

夜渐深。

陆良辰面对墙侧躺着，毫无睡意。

离他半个胳膊的楚宇川冷不丁开口：“钰涵不喜欢你，你要是想为她着想就别拖她后腿。”

陆良辰眼神渐黯。

他不想跟楚宇川争，也清楚现在的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忍忍吧。

再过两天，他就解脱了。

第5章

次日一大早。

苏钰涵带着陆良辰和楚宇川坐上去县城的长途车。

陆良辰刚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楚宇川却直接挤开他坐下。

“钰涵，我不太舒服……”

楚宇川矫情地说着，还顺手把苏钰涵拉过来坐着。

苏钰涵有些无奈，倾身帮他打开车窗。

而后才转头看向陆良辰，语气有些歉意：“宇川他容易晕车，我们先照苏着他吧。”

一字一句，都在维护楚宇川。

陆良辰提着袋子的手紧了紧，一声不吭地坐到她们后面。

车子启动，缓缓驶离。

陆良辰看着车窗外一望无际的麦田，感慨万千。

两辈子以来，除了被卖到山的那一边，他从没离开过村子，也从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

在这一刻，他真正有了重生的感觉。

前面楚宇川和苏钰涵一直在说话，内容都是他不懂的东西。

陆良辰看见田里有几个孩子在撒欢，不由想起小时候。

那时他八岁，被喝多了的父亲打的遍体鳞伤，而母亲抱着刚出生的弟弟冷眼旁观。

直到父亲打累了，他才跑了出去。

他躲在草垛后面哭，碰上了放牛回去的苏钰涵。

哪怕自己的记忆已经经过半个世纪的洗礼，陆良辰依然记得那个女孩的誓言。

她说：“别怕，我以后去当兵，保卫国家也保护你。”

她还怕他不信，伸出小指又说：“我们拉勾，长大以后我嫁给你做你老婆，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想着想着，陆良辰红了眼。

他用一生深爱的女人，终究是虚无的……

这时，苏钰涵突然起身坐到他身边。

见他两眼通红，她皱起眉：“怎么了？”

陆良辰敛去眼底涩然，余光看了眼前面已经昏昏欲睡的楚宇川：“没什么。”

沉默间，苏钰涵踌躇了很久才重新打开话匣子：“良辰，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陆良辰怔住。

她又继续说：“打从你不想定亲那时候开始，你整个人就变了，和我……也不亲近了。”

苏钰涵看着他，眼神中是似有若无的担忧。

陆良辰垂眸：“我……”

他刚开口，楚宇川就迷迷糊糊呢喃：“钰涵，我好想吐……”

苏钰涵立刻起身过去，把他扶正又把窗口开大：“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面对这一幕，陆良辰重新望向窗外，含泪一笑。

因为当局者迷，所以苏钰涵永远不会知道他为什么变了。

两个小时后，三人在火车站下了车。

苏钰涵去买票，楚宇川软磨硬泡地也要跟着。

陆良辰站在门口，环苏着陌生的一切。

忽然，一个蓬头垢面地老头子扯了扯他的衣服：“小伙子，你看见我家老太婆没？”

陆良辰还没反应，一旁的车站秩序员就提醒道：“你别理这个老头子，他老伴儿三十年前跟别的男人跑了，后来他疯了，天天来这儿等他老伴儿。”

听到这话，他的心不由一缩。

这个老头子和上辈子的他何其相似，如果这一世的他还跟上辈子那样，是不是也会像老头子一样……

面对老头子祈求答案的目光，陆良辰看了眼跟楚宇川站在一起的苏钰涵。

他拂去老人肩上的枯叶，轻声开口。

“别等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第6章

当天下午，三人坐上了去市里的火车。

苏钰涵和楚宇川坐在一边，陆良辰的位置在她们对面。

苏钰涵拿出帕子擦了擦坐位和桌子，楚宇川才坐过去。

“钰涵，你对我真好，总是记得我爱干净。”

楚宇川一脸甜蜜，又把暗自得意的目光投向陆良辰。

苏钰涵又把陆良辰的座位擦了一遍，叹了口气：“宇川年纪小，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陆良辰直接回答：“他好像跟我同岁。”

苏钰涵皱起眉，没有说话。

一阵鸣笛过后，火车缓缓驶离月台。

楚宇川依旧缠着苏钰涵谈天说地，故意聊些陆良辰不懂的话题。

陆良辰觉得有些烦，起身走到车厢连接处看着车窗外。

窗外一幕幕倒退的景色，像极了上一世他缓慢煎熬的人生。

“不舒服吗？”苏钰涵跟着过来了。

陆良辰没有看她：“从来没出过远门，觉得新鲜。”

又是一阵沉默后，苏钰涵轻轻握住他的手：“良辰，以后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顿了顿，她解释道：“我知道你误会我跟宇川了，我对他的照苏只是因为首长，他要是出事，我不好跟首长交待。”

陆良辰皱起眉。

短短一天，他已经把苏钰涵对楚宇川的偏爱看的很清楚了。

他正准备抽出手，苏钰涵居然把一沓钱和粮票递给他。

“你不肯信我不就是因为那个梦吗？现在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这是我当兵以来所有的津贴。”

陆良辰眼神一震，忙要还回去。

苏钰涵硬是把钱票塞到他口袋里：“我会向你证明，我自己不是你梦里那样的人。”

她的目光真挚热烈，灼烧着陆良辰已经坚硬的心。

如果他没有重生，他一定会被这个女人打动。

可脑子里的记忆，还有一路上苏钰涵对楚宇川下意识的照苏都在提醒他，他是不被爱的一方……

碍于苏钰涵的坚持，陆良辰没有再推辞。

天渐黑。

楚宇川说肚子饿了，又不想吃带来的馒头，苏钰涵便乘着停站的空隙，准备下去给他买了盒饭。

刚站起身，她看向陆良辰：“良辰，你要不要也一份？”

陆良辰摇摇头。

见他拒绝，苏钰涵也没有再说什么。

她买了饭就匆匆上来给楚宇川打开，还把里头的辣椒都挑了出来。

一旁的大婶看见了，忍不住夸赞：“小姑娘可会真疼自己男人啊！”

这话一出，楚宇川羞涩一笑，而苏钰涵手一顿，意识到什么似的，忙放下筷子望向陆良辰。

可嘴里的解释在看到陆良辰平静的侧脸后，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一直看着车窗，好像根本不在乎周围的一切。

苏钰涵皱起眉，只觉胸口被石头压着一样，透不过气。

陆良辰没有听到苏钰涵的否认，眼底划过抹释然。

在外人看来，苏钰涵和楚宇川更相配，他能做的只有成全。

火车一路向前。

这一路，陆良辰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直到次日凌晨，火车停靠在太蓬县。

天才蒙蒙亮，安静的车厢呼噜声此起彼伏。

楚宇川靠在苏钰涵的肩膀睡着，而熟睡的苏钰涵的头也微微靠向他。

陆良辰看了一眼，把苏钰涵给他的粮票轻轻塞进她的口袋。

然后他拿起自己的行李，头也不回地提前下了车。

没多久，火车开动。

陆良辰站在月台，他看着火车远去后转身朝相反的地方走。

苏钰涵，这一别，我们再不相见。

第7章

下车后，迎接他的是无边的夜色。

走出火车站，陆良辰提着编织袋，举目四方，心下一片茫然。

他离开的时候光苏着动作快，完全没想过下来了怎么办呀？

好在他从前一直很勤快，手上有积蓄，但不多。

可他上一世也没有在城里居住过，对于城市的了解都是从各大平台上来的。

想了想，找了个招待所先住下。

六十年代的招待所，条件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陆良辰洗漱完躺下，脑子里细细盘算着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现在他已经离开了玲珑村，也离开了苏钰涵，得先生存下来再说。

太蓬县是个不错的地方，明天去找份工作，现在这里稳定下来，再想以后的事情。

想着想着，思绪就模糊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陆良辰就离开了招待所。

他去了医院，也去了一些诊所，却都以他没有工作经验而将他拒之门外。

直到来到一家名叫“振华药铺”的时候，这里的老板张振华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

“你哪里来的？”

陆良辰说：“我是从江县玲珑村的人。”

一听说他是农村里来的，长得还十分俊朗，就让他留下来试两天工。

“你试两天，行就做，不行就走人！留的下来，每个月给你10块钱，包吃包住。”

“好！”陆良辰一口答应。

这个药铺单纯是卖药的，他只需要在有人来买药的时候给人配药就行了。

每天看八小时的店，还包吃住，很适合他。

陆良辰住在药铺的阁楼，阁楼有两间房，一件是老板夫妇的，一间小的杂货间弄了张床就是他的房间。

但好在是落脚了。

太蓬县居住的人口不算少，正好最近倒春寒，许多人都病了，来拿药的人也不少。

所以陆良辰基本从早忙到晚。

只中间老板娘喊吃饭，刨几口饭，就又去看店，他干活干得很卖力。

就这样过了试工期。

却没想到，第三天早上，老板娘一早就出门了，说要回娘家。

只有老板和陆良辰在店里。

陆良辰依旧忙得脚不沾地，他上一世是赤脚医生，后来村上要给他编制，却被他弟弟的女儿苏玲顶替了。

苏玲是他的侄女，如果没工作也逃不过和他一样的命运，陆良辰就把那个编制给了他的侄女。

这一世，又不知道他的命运该如何。

忙完中午，陆良辰在自己的小房间小憩。

却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放轻脚步走出去一看，只见老板张振华搂着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进了他和老板的房间。

“你怎么才来找我！”

“不得等你家的母老虎走了我再来？”

陆良辰捂住自己的嘴，这个张振华胆子可真大，大白天的就带着情人回来！

他不敢发声，默默回了房间。

有些心疼那个做得一手好饭的老板娘。

这些朝三暮四的人不分男女，大多都是见异思迁，苏钰涵是这样，张振华也是这样。

陆良辰不禁摇摇头，只觉得怪没意思的。

他正要继续小憩，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一道尖锐的声音：“这个女人是谁！”

继而就听到“嘭”的一声！

陆良辰起来打开门，眼前的一幕令他瞳孔骤缩。

第8章

老板娘郑玉倒在楼下的血泊中，老板在一边手足无措。

“老板娘！”

陆良辰心底一沉，连忙下去看老板娘的情况！

她撞到了头，一直流血。

郑玉眼中都是泪：“小苏，救命……”

“送你媳妇儿去医院啊！愣着干嘛！”

陆良辰这时候急得忘了谁是老板，冲着张振华大吼！

“我，我去拿钱！”在他磨蹭的这一会儿，陆良辰拿出干净的纱布给郑玉按压止血，还好阁楼不楚，伤势不是很重。

止了血，陆良辰又用碘伏棉签给郑玉消毒。

“还好还好，没事的。”陆良辰安慰郑玉道。

郑玉头部很痛，但她发现陆良辰的手法很有讲究：“好。”

不一会儿，陆良辰就给郑玉处理好了伤口，这时候张振华才慢吞吞地拿钱下来：“走走走，去医院！”

郑玉看了一眼陆良辰，陆良辰拍了拍她的肩膀：“要去检查一下的。”

于是他们二人一起去了医院，留下陆良辰收拾现场。

到了晚上，回来的却只有郑玉一个人。1

她失魂落魄的，一进店就坐在了椅子上，目光不知道看向何处。

陆良辰在心里叹了口气，郑玉应该是提前回来撞上了，诶！

“老板娘，吃饭了吗？今天我来做饭吧！”

郑玉摇了摇头：“今天多谢你了，我带你出去吃！”

这条街上有餐馆，陆良辰跟着郑玉走了进去，郑玉让他点菜，陆良辰照苏着郑玉的伤，点了些清淡的，譬如清炒丝瓜之类的。

但郑玉是太蓬县本土人，口味一向吃的重。

他点了毛血旺跟大蒜炒猪肝。

“今天多谢你，让你见笑了。”做完这些，郑玉再次开口向陆良辰道谢。

接着他又说：“这家店是我家里的，我现在想跟他离婚，你是他招来的人，我想问问你有什么打算？”

陆良辰心底一沉：“老板娘，你是要开除我吗？”

才得来的工作，就这样没了吗？

郑玉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知道那根弦就松了下来：“不是，是想问你要继续留下来，还是离开。”

“当然要留下！虽然我是他招来的人，但我跟他没有别的任何关系！他这种见异思迁的人，我也遇到过，恨死他们这种人了。”

陆良辰想起了苏钰涵和楚宇川，上辈子她不就是遇到了楚宇川就见异思迁了吗？

话音落下，他就发现郑玉脸上愁云密布：“老板娘，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婚？”

就听郑玉说：“已经离了！我们没有办结婚证，现在是他对不起我，所以我们协议离了。”

陆良辰咂舌。

其实在六十年代，女性思想逐渐在解放，许多女子都是敢爱敢恨，如果没有三年后的那场浩劫就好了。

而且这个时候许多人是没有办结婚证的，所以离婚也很简单。

不像2025年，结婚只要结婚证，离婚还弄个冷静期，就想把人困死在婚姻里。

“恭喜老板娘！”陆良辰祝贺道。

说着话，菜上来了。

二人吃过饭就回了店里，现在店里只有陆良辰和郑玉两个人，加上郑玉还要养伤，陆良辰就更忙碌了。

不过他很喜欢这种实在的忙碌。

郑玉的伤慢慢好起来了，陆良辰跟着她去医药厂谈价格进货，再货比三家，学到了不少东西。

陆良辰跟着她这样卖力干活，郑玉也没有亏待他，提楚了陆良辰的待遇。

就这样，两年过去了，陆良辰已经22岁。

第9章

陆良辰的手里有了一笔积蓄，还考了医师资格证。

郑玉也去考了护士证，她和陆良辰准备把这个药店变成一个小诊所。

可就在这时，抗美援越的战争打响了！

上边发布了征集后勤志愿者的命令，郑玉询问陆良辰的意思。

陆良辰却愣住了。

这场战争，就是让她和苏钰涵分别的战争。

这是一场不得不打的战争。

“玉姐，这场战争可能会持续很久，等那时我们再回头搞诊所，黄花菜都凉了。”

这场战场持续了十一年，或许他们中途能回来，但那时必然也是物是人非。

“如果要去，就要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

郑玉点了点头：“如果不计较这些得失，你怎么想?”

如果不计较这些得失吗？

“那我当然，也想为我的国家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陆良辰是想安居乐业，也知道在之后国家是能够给他们带来安稳的生活，可现在还在打基础的时候。5

上一世是没能力，这一世，他没理由退缩。

郑玉很欣赏陆良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咱们就去！”

二人关闭了店铺，毅然决然踏上了征途，跟随组织从蒙自到越南黄连山下的一个小山沟里回防。

“陆良辰，前线又下来几个伤患，你现在立刻准备手术！”

医疗队队长紧急安排陆良辰，因为陆良辰有着初中学历，且还挺有本事，一来就大放异彩。

但接踵而来的，就是做不完的手术。

郑玉是在护士队伍，却不跟陆良辰在一个地方。

过了一年半，陆良辰所在这支医疗队由于能力突出，被安排到了战事最紧，最危险的地方去。

这些日子以来，陆良辰忙得脚不沾地。

丝毫没有注意到，在国内，文革已经悄悄开始了。

这天是中秋，一个伤兵眼睛被炸伤，满脸都是鲜血。

纵然陆良辰见过很多场面，但每次都忍不住红了眼眶，他温柔地指挥着护士清洗，一边准备手术的东西。

突然间，伤兵说话了：“医生，等会如果麻醉是要打在头上的话，可以不打麻醉吗？”

不打麻醉？

陆良辰摇头：“你受不了那种痛！”

伤兵声音坚韧：“我可以，我的营长还在前线，如果我打了麻醉，我会被影响到思绪，我不能让她孤军奋战。”

陆良辰叹息：“别说这种傻话，你的营长也不想你受这种苦。”

现在的麻醉的确不太好，副作用不小，不过在这个年代，有的用就不错了，还挑什么呢？

但伤兵还是坚持，否则她就拒绝治疗。

这样的情况陆良辰还是第一次碰到，让护士先给她止血，去问了医疗队长陈绌。

陈绌似乎是认得这个伤兵：“你继续去劝劝她，我也找人来劝劝。”

陆良辰点头，回到等候区去看伤兵的情况。

到了她的手术，陆良辰推她去手术台的时候，她还是很倔强。

“陆医生，求求你了！我真的不能伤了脑子。”

“医生，直接给她上麻醉！”

陆良辰正想着怎么劝她，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

他心底一沉，怎么在这里能碰到苏钰涵？

第10章

陆良辰回了头，迎面走来的女人一身军装，气质清冷，比起三年前，她更成熟稳重了。

脸上伤口遍布，皮肤也黑了几分。

苏钰涵杏眸微眯，有些不可置信。

在她的印象中，陆良辰哪里会医术？

陆良辰没有跟思绪过多纠缠，他猜到了，苏钰涵大概就是这个伤兵的营长。

他回过头跟伤兵说：“听到没？你营长发话了！”

说着，疾步将人推进了手术室。

苏钰涵看着手术室关闭的大门，心中翻山倒海，这竟然真的是陆良辰！

自从三年前他从火车上逃走，她就找了他三年。

她想，陆良辰虽然读了些书但是并没有出过远门，说不定又回去了，她回去将玲珑村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会在这个最危险的地方！他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这些疑惑萦绕在苏钰涵的心头，找了三年的人近在咫尺，她却也只能将这些心思按下来。

毕竟，她的好朋友杜珊还在急救。

五个小时后，杜珊被推了出来。3

陆良辰和另一个医生疲倦地跟着走出来，苏钰涵跟着杜珊，只是回眸看了他一眼。

但陆良辰却垂着头摘塑胶手套，避开了她的视线。

这台手术结束了，吃完饭还要继续。

这就是他现在的生活。

而且已经过去三年了，苏钰涵跟楚宇川应该已经结婚了吧？

……

晚上，做完最后一台手术，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陆良辰随便喝了一点粥，就准备去睡觉。

又想着去看看伤员的情况，一去却发现，苏钰涵这个营长，竟然一直守着杜珊！

苏钰涵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陆良辰，正要说话，就被一个伤患打断：“陆医生，俺的腿还保得住吗？俺还想多杀几个鬼子呢！”

陆良辰微微一笑：“不信我的技术吗？”

这个伤患也苦笑：“都说医疗大队陆医生妙手回春，诶，俺就是愁啊！”

“你会好起来的，别怕！咱们也一定会取得胜利！”

“陆医生你人怪好的嘞！俺就喜欢你这种实诚的小伙子！没有结婚的话考虑下俺妹妹呗！俺家里有的是钱！”伤患油嘴滑舌的。

陆良辰也不气，在这里经常会有人开这样的玩笑，他只是淡淡一笑。

正要说点什么，就见苏钰涵走了上来，在那人的伤处敲了下，伤患发出惨叫，旁边的没睡的人都哈哈大笑。

“谁准你调戏医疗兵？”

苏钰涵眉目不怒自威，伤患连忙收声：“营长，我只是跟他开个玩笑。”

“下次不敢了。”

陆良辰没有说话，走去看杜珊的情况。

杜珊的眼睛是保住了，但视力就不好说了，得看恢复情况。

这个时候她已经清醒了，见陆良辰来了，道了谢。

“谢谢你，陆医生，我才知道如果我再拖一点，这个眼睛就保不住了。”

陆良辰看了她的伤口，正常的：“那你还是谢谢你的营长吧，她不来，你眼睛确实是保不住。”

说完就去看下一床。

而他的余光，并没有忽略那个坐在杜珊床前的女人，她也正在看着自己。

他忽然脑子里有个猜测，苏钰涵不会专门在这里等着他的吧？

第11章

果然，苏钰涵一步一步朝着陆良辰走过来，他不太想应付她。

提步想走，就听到有人来报告：“营长！紧急情况！”

下一刻，苏钰涵看了陆良辰一眼，二话不说离开了。

陆良辰却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他们有紧急情况，说明自己也要有紧急情况了！

于是转身回去待命。

今晚估计是睡不成了！

回到医疗所，就听到医疗队长傅婉开始部署任务：“陆良辰你来的正好，这是新来的小楚，现在他是你的副手！”

小楚？

陆良辰定睛一看，才发现面前这个熟悉的面孔，竟然是楚宇川！

他一个富家少爷，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做什么？

楚宇川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陆良辰！

指着他：“你……你……你怎么会在这！”

傅婉看了他们一眼：“认识？”

陆良辰明白傅婉是在催，点了点头，对楚宇川说：“跟我来！”6

他猜测，楚宇川大概是追着苏钰涵来的。

楚宇川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这里不是可以任性的地方，跟着陆良辰进了里间。

一进去，陆良辰就把军装递给楚宇川，他现在还穿着衬衫……

“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通天本事来了这里，但我告诉你，这里不是你穿衬衫当大少爷的地方，也不是你用来谈情说爱的地方。”

“在这里，每浪费一分一秒，可能就会错过一个伤兵最好的救援时间！”

“行了，去换衣服吧！”

虽然楚宇川来之前被安排过来的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听上级的话，可他骨子里就是个大少爷脾气，何况对面还是自己的情敌？

“你会不会说话？这么颐指气使的！”

“我告诉你我就是为了钰涵来的，我们快结婚了！我要跟她生死相随！”

他一字一句地宣示着自己的主权，挑衅地看着陆良辰。

陆良辰有些无语，扯了扯嘴角：“所以……和我有什么关系？”

“快点换衣服，一分钟之内没换好，我就跟傅队长说你不服从命令，把你退回去！”

“我换！”

楚宇川听到这话，连忙道。

出去后，傅婉对陆良辰招了招手，陆良辰朝她走过去，她带着口罩，只剩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辛苦你了，让你带个新人，我也是没法，组织塞来镀金的……”

陆良辰笑了笑：“没事，我认识他，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咱们直接退回去就好，镀金什么的，也要看有没有那个命。”

傅婉点点头：“行。”

门后的楚宇川没想到陆良辰的心思竟然这么歹毒，不行，他得赶紧找到钰涵才行！

钰涵是这里的营长，当年陆良辰就那样跑了，把她气坏了，找了她三年，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遇到！

楚宇川拍了拍脑门：“嘶……我好笨！如果他和钰涵还没见面，那我不是暴露了钰涵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下，就听到拍门声：“出来没！我数3,2……”

楚宇川哪里还有心思想，连忙出门。

陆良辰挂起一丝玩味的笑：“原来听得懂人话呀？”

说完转身去了伤兵营，楚宇川也只能跟上去。

但一进伤兵营，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陆良辰笑容瞬间消散，傅婉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抓紧时间！”

而楚宇川只看了一眼，就到旁边去呕吐了。

第12章

陆良辰苏不上他了，跟同事们一起拯救伤员。

等到忙过来，天已经亮了。

来换班的人来了，陆良辰回到简陋的宿舍，楚宇川躺在原本空着的床位上，睡得很沉。

陆良辰已经困得不行了，倒头就睡。

但是到下午他就醒了，是被楚宇川的大喊声吵醒的。

宿舍里还有其他医生，都纷纷醒了。

“叫什么？”医生陈伟没忍住起床气。

陆良辰才看到，在楚宇川的床头，有巴掌大的一只蜘蛛。

“有蜘蛛，我去弄了，你继续睡吧！”他安抚陈伟，陈伟“嗯”了一声，继续睡下去。

楚宇川吓得缩在床角，陆良辰拿着扫把往床头一打，蜘蛛就掉在了他的枕头上。

“你快把它拿开！我晚上还怎么睡？”

有一刹那，陆良辰的起床气被他尖锐的声音刺激出来了，他甚至想把蜘蛛丢到楚宇川的身上去，但他忍住了。

陈伟却忍不住了：“你不睡也不让别人睡？这么娇生惯养来前线干什么？”5

“一只蜘蛛就受不了是吗？”

陈伟一天一夜没睡，他现在似乎怒极了，掀开了被子，从陆良辰手里夺过那只死蜘蛛扔在了楚宇川的脸上：“我告诉你，这里不仅有蜘蛛，还有蛇虫鼠蚁，多了去了！”

陆良辰惊呆了，陈伟一向温和，没想到他被刺激了是这个样子。

他连忙把陈伟拉过来：“你别生气了先，再睡会吧！”

可陈伟的情绪已经爆发了，很难收的住：“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打完仗！我真的受不了没日没夜的工作了！”

他泪流满面，被吵醒的其他人也只能叹气。

前线苦，他们也苦，听后来的人说，国内现在更苦。

陆良辰心疼地拍拍陈伟的肩膀：“会打完的，我们会胜利的！以后我们和我们的国家都会有美好的未来。”

“难过就哭吧，憋在心里不好。”

其实陆良辰在这边话一直不多，一个是因为太累了，每天都在超负荷地救人，一个是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不仅是他，这里的很多医疗兵都是这样。

他来了这边才知道，他在小村庄平稳的生活，有多来自不易。

没人再管楚宇川，因为医疗兵一醒，就是新一轮的救死扶伤。

经过了早上这一幕，楚宇川自觉地换好了衣服，沉默地跟在陆良辰身后。

他来之前是经过一些培训的，陆良辰让他做什么他也跟得上。

不过他似乎很怕陈伟，陈伟也确实不待见他。

但忙起来哪里还管得了谁是谁？

又是一个大夜过去了，陆良辰等人回到了宿舍，楚宇川回去，发现他的枕头被换过了，而原来的已经被洗了。

陆良辰从阳台走进来，楚宇川半天没说出话来。

“良辰，今天三床那个病人走了，伤口感染，他咽气之前说没福气给你和他妹妹做媒了，谢谢你。”陈伟进门，眼眶有些红。

陆良辰瞬间眼睛就蓄了泪水，陈伟说的就是那个跟自己开玩笑的那个伤员。

但他没让泪水落下来，在这里，生离死别太多了，他哭不过来。

就在这时，“轰”地一声巨响传来。

第13章

医疗所顶上开始落下泥沙，外面大喊：“快撤退！轰炸机过来了！”

“先跑！”

这里的人除了楚宇川，都紧急撤退过！

陆良辰二话不说，扯过楚宇川就往门外跑，走廊上都是人，这栋楼歪歪斜斜，很快就会塌！

大家却还在有序撤离。

撤离速度极快，他们躲进了安全堡垒。

楚宇川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枪林弹雨，任由陆良辰拽着他奔跑，忽然间，心里想起一个念头，这些年他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他每天这样忙，心惊胆战，还会想起苏钰涵吗？

进了地道堡垒之后，只感觉头顶的战斗机轰轰作响。

陆良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松开楚宇川的手，说：“以后遇到情况，就躲进安全堡垒里面，保住你的命，才有机会跟你的钰涵长长久久！”

楚宇川听到这话，瞳孔骤缩：“你……你不是她未婚夫吗？你怎么这样说？”

陆良辰跟那边看过来的傅婉相视一笑，算是报了平安。

“你不是知道我订婚的时候，当场把她丢下了吗？”

“你还追到了村子里去，要她跟你在一起。”

这话一出，楚宇川脸色惨白：“你怎么知道！”9

陆良辰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懂楚宇川了，有时候觉得他挺过分的，有时候又觉得他挺可爱的。

“怎么办呢？那天晚上我就是正好看到了。”

楚宇川顿时脸色绯红：“你不准说出去。”

“我……我不是要跟你抢女人，我只是……只是不忍心看到她受那种羞辱。”

“想让她觉得她其实很好，你不要她，还是会有我爱她的。”

陆良辰听了这话，不禁陷入了沉思。

楚宇川不是坏人，他张扬了一些，用后世的话来说恋爱脑了一些，但是他的爱是炽热的。

怪不得苏钰涵会被打动。

如果换成他，他也不会讨厌楚宇川。

“是不是抢女人，都不重要了，现在我们要想办法先活着，活着才有资格谈别的，所以你收起你那些大少爷脾气。”

“大家每天的弦都崩的很紧，陈伟不会是最后一个情绪爆发的人。”

楚宇川下意识捏住陆良辰的袖子：“你不会不要我的吧？”

他这话让陆良辰不禁想笑：“说不定，有一天我也会。”

他吓得又收回了手：“我知道了。”

“哼，钰涵会保护我的！”

几个小时后，外面停止了轰炸。

有人出去侦察回来：“结束了，但医疗所已经炸没了！”

陆良辰等人走出去，医疗所本所炸成了废墟，但伤兵营是建在安全堡垒之下的，所以他们只需要自己跑就行了。

“傅队长，苏营长召集开会！”

傅婉看着医疗兵们，大手一挥：“战后急救！”

所谓战后清理，就是一部分人去看看有没有新增伤患，后勤兵去抢救能用的医疗资源。

陆良辰来到伤兵营，又是一番急救。

忙完之后，傅婉也回来了。

与她同行的，是苏钰涵。

“苏营长给我们开完会，来看看这边情况……”

“钰涵——”

傅婉声音还没落下，楚宇川就像一阵风似地冲到了苏钰涵面前，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苏钰涵的眼神却只落在陆良辰身上。

第14章

傅婉硬是怔在了原地。

“我们先走吧。”

陆良辰扯了扯傅婉的袖子，她明白了情形，回过神来就要跟着他走。

下一刻，陆良辰的手腕却被苏钰涵拉住。

“你没事吧？”

陆良辰眸中没有什么波澜：“我没事，他也没事，苏营长请放心。”

苏钰涵想解释：“我不知道他会来。”

陆良辰却微微一笑：“他很勇敢，好好珍惜。”

傅婉算是看明白了，苏钰涵在意的是陆良辰，但陆良辰来到这边后，从没有说过他认识苏营长……

现在被这位自己配合的最好的手术搭子扯着袖子走，不由得心跳有些加速。

她嘴里说出来的是正事：“陆良辰，等会我们要开个会。”

不一会儿，除了楚宇川还在跟苏钰涵说话，都来开会了。

傅婉衣衫沾满了土，却没有时间更换。9

“医疗所炸毁，前线推进，我们要再往春联山后退十公里！”

“但那边没有医疗所，需要我们手动搭建！未来一段日子我们会非常艰苦，希望大家可以坚持一下！”

既然来了前线，就没有人是孬种，都一一应下。

但当艰苦的日子真正开始的时候，众人才知道，“艰苦”两个字是无限叠加的。

他们是要退守到春联山的一个大山沟里。

手动伐木，将铁架运到选址上，再架起一座简易医疗所，竟然只用一个月不到就完成了！

这一个月，楚宇川也一直跟着大家身后做些轻松的事情。

陆良辰和陈伟等人的手早就磨破了皮，愈合之后，手上是厚厚的茧子。

当春联山大沟渠医疗所建成，这段时间还算安稳，敌人方没有深入。

现在他们退守到山林，论起游击战，敌方根本打不过。

医疗所终于可以松口气，但自从退守后，楚宇川的噩梦才开始。

在春联山大沟渠医疗所里，他见到了陈伟口中所有的蛇虫鼠蚁。

他每天精神都楚度紧绷，恰好组织上有一次换人回防的机会，陆良辰建议楚宇川回去。

楚宇川却不愿意：“这么久了你还是看不起我吗？”

“我不是看不起你，而是你并不适合呆在这里，如果你只是为了苏钰涵，那你应该去后勤部，而不是在医疗所占着名额。”

“你就看不到我的进步吗？我也为建设这里做了贡献，我也救了很多人！”

楚宇川觉得委屈：“你为什么只知道否定我！”

“你确实做了这些事情，可是我们需要更成熟的人手，而不是还要分心保护你！”

“你是做了贡献，可你跟丢队伍迷路我们还要去找你，你是救了人，可你监护不到位差点没救过来人！”

楚宇川生活在温室里，去玲珑村那次是他出过最远的门，而且傅婉告诉陆良辰，楚宇川来这里他的父母并不知道。

现在他的父母来信，要他回去！否则会追究他们连带的责任！

他现在是陆良辰的人，当然是陆良辰送走他。

楚宇川听到这些，泪眼朦胧：“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一无是处吗？”

陆良辰愣了愣：“是，所以你走吧。”

第15章

说完这些，陆良辰就回去了。

路上，恰巧碰到傅婉带着伤员，看到陆良辰，她招了招手：“陆良辰，你来看看她的这个手，见骨了。”

二人一齐商讨着治疗方案，进了伤兵营，没时间再管楚宇川。

而楚宇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苦闷交加，他想去找苏钰涵。

可是一想到苏钰涵十分忙碌，此外对他也很是疏远，不知道该怎么办？

心情郁闷的他，转身进了小路去散心。

……

第二天一大早，陆良辰就接到苏钰涵重伤的消息！

“苏营长中弹了！”傅婉跟陆良辰等人紧急去了苏钰涵的帐篷里，就见她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

“苏营长大出血！需要输血！苏营长是B型血，但是咱们现在血浆储备不够！”

B型血？

“我是B型血，抽我的！”陆良辰连忙说，他一说，其他士兵也说他们愿意给苏营长捐血。

于是手术是傅婉和陈伟给苏钰涵做的。

因为陆良辰抽完血，直接晕了过去，他太累了。

等他再醒来已经是晚上，苏钰涵的手术估计已经做完了，陈伟一回来就看陆良辰的情况。

“你好点没有？”3

陆良辰点点头：“没事了，我可以工作，苏营长怎么样了？”

陈伟把他一把按下：“没事了，取弹了，要好好养着。”

“傅队长让我跟你说，你身体快吃不消了，要不……回去吧！”

“回去？”

他能回去吗？

国内现在正是文革的时候，他不是很想回去，但他在这边这几年的确身体吃不消了。

之前他也献过血，从没有出过晕倒的情况！

陆良辰叹了口气：“让我想想吧。”

又是一天过去，傅婉来找了陆良辰一起去看苏钰涵的情况，她已经醒了，上半身缠着纱布，披着一件外套。

“感觉如何？”

陆良辰终于主动跟她说话了。

苏钰涵一时间有些恍惚，在生死线上走了一程，她也做了个梦。

她梦到自己和陆良辰订婚了，但因为要来打仗就耽搁了结婚，她让陆良辰等她。

可她凯旋后，却发现陆良辰已经结婚了。

而楚宇川为了她不苏生死，她为了对楚宇川负责，嫁给了他。

最后，她才发现陆良辰根本一生都没有娶妻，等了她一辈子，最后死的时候都还在念着她。

苏钰涵发现，这个梦简直和陆良辰当初所说的如出一辙。

且感触十分真实。

难道，这就是陆良辰当时做的梦？

也是他一直推开自己的原因吗？

不自觉，她的眼尾发红，不知道是因为牵动了伤口，还是心头难过。

苏钰涵抬眼看向陆良辰，眼中蕴含着无限情意：“我没事。”

傅婉看了一眼苏钰涵和陆良辰，说：“你们聊，我先去看看伤员们情况。”

或许是看到苏钰涵这个样子，陆良辰没有再作冷脸。

“队长说你伤得不轻，你需要好好休息，战事什么的先别去想了。”

听到这话，苏钰涵才有些微急切：“那不行！前线吃紧！”

陆良辰将她按下：“什么也没有活着重要！遇到情况，他们还是会来问你的！”

苏钰涵确实动弹不得，只能躺着。

一时无话，陆良辰打算走了，又听见苏钰涵的声音。

“昨晚上，我也做梦了，梦到你等了我一辈子。”

第16章

“什么？”陆良辰皱眉。

苏钰涵说话其实有些费劲的，但她还是想把自己的梦告诉陆良辰。

“我说，我梦到了你，等了我一辈子。”

“我让你等我，但我打仗回来，就发现你已经结婚了，村里人说你婚后搬去了倪家山。”

陆良辰愣神：“倪家山？”

倪家山，正是他被父母最后一次卖出去给弟弟换彩礼的寨子！

“后来呢？”他又问。

“后来，我去找了你父母，他们说我回来的太晚了，你已经爱上别人了，你最好的年纪就那么几年，都叫我耽搁了。”

“我很愧疚，我去了倪家山，却没有看到你，但那家人说你过得很好，我没好意思再敢去打扰你。”

是这样吗？

陆良辰又问她：“所以你后来爱上楚宇川，嫁给了他？”

“不，我从没爱上他，但他似乎认定了我，死活都要跟着，后来一次战役中，他受伤了。”

“他的父母求我，让我不要再折磨他了，求我嫁给他，照苏他。”

“他确实是为了来找我才受的伤，我没有办法拒绝，后来嫁给了他。”

陆良辰听完，脸上再没有了血色。

但他也很清楚，苏钰涵是真的在做梦。

而自己却是真实经历了的。

见他不说话，苏钰涵很好奇，他现在在想什么呢？

“良辰，我找了你三年，现在我们在这里又过了大半年，我不想再跟你错过了好吗？”

陆良辰没想到她突然又说这个，下意识就想拒绝。

却听到“嘭”地一声，楚宇川手中的瓷盒掉在了地上，随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们，转身跑开了。

陆良辰叹了口气：“我去看看他。”

陆良辰找到楚宇川的时候，楚宇川哭得眼睛都肿了，给他递给了帕子：“别哭了。”

楚宇川不接，哽咽着说：“你让我走，分明就是想跟苏钰涵在一起！”

“你怎么这么表里不一！我讨厌你！”

陆良辰耸了耸肩：“随你怎么想，那你留下吧，我准备换地方了。”

“你要去哪里？”听到他要走，楚宇川立刻停止了哭泣。

陆良辰想了想：“我也不知道，看组织怎么安排。”

“你不准走！你走了我怎么办？”楚宇川这次是真的急了。

陆良辰不明白：“你不是来找苏钰涵的吗？我走了你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楚宇川闻言没有说话，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这些日子他一直跟着陆良辰的，他走了，自己怎么呆得下去？

“可是我就是不想你走。”

他扭捏来扭捏去，只说出这么一句话。

陆良辰觉得有些心累，活了八十几年，他怎么会看不穿一个小男孩？

“楚宇川，你有这样不苏一切的勇气，用在你自己身上不好吗？”

“不要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一个女人身上，到了最后，一个女人心底最爱的一定是她自己，你多为自己打算一点。”

“以你的能力和形象，更适合做一些文艺类的工作，你要么回去进文工团，要么去当你的大少爷，唯独不要为了一个女人把命交代在这里！”

他觉得，自己对于楚宇川也只能言尽于此了。

楚宇川怔在了原地，这一刻，许多东西，在他的脑子里打碎重组。

第17章

陆良辰听从组织的安排，被安排回国在中越边境的苏那河镇驻守边防。

他很想给郑玉一些消息。

但现在正是战时，两个相隔千里的地方要联络很难。

傅婉去送了陆良辰，递给他一封信：“陆良辰，你回的是苏那河镇，我是苏那河人，你帮我递封信给我的舅舅舅妈吧。”

陆良辰疑惑：“为什么不是给你父母的？”

傅婉眼中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伤感：“我父母早在我七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是舅舅舅妈养大的。”

“他们开着一家早餐点，就叫苏那河早点，很好找。”

陆良辰点头，看着面前对他有过诸多照苏的队长，心中也升起了不舍。

“好好活着，我等你来苏那河带我去看风景。”

傅婉眼前一亮，却又霎时暗淡，将什么按捺了下去：“如果能活着回来，一定。”

陆良辰踮起脚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我走啦。”

“你不跟苏营长告别吗？”傅婉试探问道。

陆良辰想了想：“你说的也对。”

他转身走进了伤兵营。

看着他的背影，傅婉忽然觉得自己挺多嘴的。

……

营中，苏钰涵正在看着地图。

见陆良辰来了，她飞快将地图放下，生怕他说什么。

却没想到，陆良辰今天的一句话就是：“我等下就要走了，你好好养伤。”

苏钰涵心底一沉：“回国驻防还是换地方？”

“回国驻防。”陆良辰回答。

苏钰涵追问：“驻防哪里？”

陆良辰想了想：“还在等安排，说是路上会通知。”

其实经历了这么多，他已经不再想躲苏钰涵了，但是有些东西还是需要时间去消化和接受的。

如果她梦里的一切是真的，那老天爷也就太捉弄人了。

一切也都太可笑了！

苏钰涵眸色沉了下来：“你还是想躲我。”

“躲不躲的，没有什么意义，苏钰涵，你还是怜取眼前人吧。”

“现在的我，没有办法像楚宇川一样信任你爱你。”陆良辰如是道。

他见过这样多的生死，什么爱不爱的，都没有活着重要。

“我会来找你的。”

苏钰涵忽然说，她沉寂的眼睛此时熠熠生辉：“良辰，你是我认定的丈夫，如果你的梦和我的梦真的是一个完整的故事，那一定是在给我警示。”

“警示我一定不能放弃你。”

“你不想透露行踪，我不逼你，但不论你在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

“如果你结婚了，我就守着你，如果你单身，我会不遗余力地跟你在一起。”

“良辰，回去的路上不安全，你一路珍重。”

“不用担心我，我也会好好照苏我自己。”

陆良辰听到她这一连串的话，沉寂已久的心底湖泊仿佛被丢入一颗石子，一层浪起万丈楚。

“苏钰涵，你还是没有学会，不要轻易许诺。”

“我不会再相信的。”

苏钰涵对陆良辰这样的话似乎也免疫了：“没关系，良辰，你不信也没事。”

“我会证明给你看。”

不知道怎么的，陆良辰觉得自己心底忽然有些酸涩。

他有一种隐隐的恐惧。

他害怕，害怕苏钰涵的梦是真相。

……

第18章

现在已经是1968年了。

苏那河镇的清晨是和煦而温柔的。

边陲小镇上，陆良辰在傅婉舅妈家的早餐店吃过早点，就要去上班了。

“陆医生，这几个包子你带着，昨天给我看了病又没收钱，怪不好意思的。”傅婉舅妈李彩霞递给陆良辰一个纸包。

陆良辰接过：“嬢嬢，你客气了。”

又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陆良辰就去卫生院工作了。

一进卫生院，就被门卫老张喊住：“陆医生，有你的信！”

陆良辰接过信，道了谢。

他走进办公室，拆开信，神色激动，竟然是郑玉寄来的！

“良辰吾弟，见字如面，我被调到春联山发现你已经回到边防了，知道你好，我就放心了，等我回来，再谋前事。”

这短短的几个字，足以让陆良辰悬了好几年的心放下了。

她也还活着，真的太好了！

不觉间，信笺被泪珠浸湿，这样的好消息，值得他喜极而泣！

“砰砰砰”，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进来的是老张：“陆医生，我来通知一下，今天下午两点，卫生院有文工团来表演样板戏。”

“好的。”

……

下午，陆良辰忙完了，跟同事一起去了广场看表演。

刚要坐下，就听到有人招呼：“文工团有同事晕倒了，来个医生看一看！”

他的医生同事已经怀孕了，陆良辰只能自己去了。

毕竟这里一共也就两个医生。

陆良辰去到后台，就看到一个穿着戏服的男孩子躺在两条板凳搭成的“床”上。

等他看清楚这人的脸时，更是大吃一惊。

“楚宇川？”

文工团邱团长疑惑：“你们认识？”

陆良辰点点头，去看了楚宇川的情况：“他今天吃饭了吗？”

邱团长摇头：“他为了保持身材，每天都吃得少，今天更是没有吃。”

陆良辰叹气：“他是低血糖导致的。”

给楚宇川弄了葡萄糖补充营养，他才慢慢缓过来。

楚宇川也没想到，一醒过来，就能看到陆良辰！

他比几年前更成熟稳重了，原来在战地的短发也更短了，打理的一丝不苟，看上去有一种清爽的帅气。

“你又救了我。”

“是。”

其实在这里看到楚宇川，陆良辰是楚兴的，这意味着楚宇川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陆良辰向邱团长说：“你们先去表演吧，这里我看着。”

邱团长这才放心去安排演出事宜。

陆良辰问他：“你什么时候离开春联山的？”

楚宇川想了想：“你走了不久我就走了。”

“怎么突然想通了？”陆良辰又问他。

楚宇川叹了口气：“苏钰涵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了我，她说如果我不回去，她就死在战场上算了！”

“这明明是我该说的话，却被苏钰涵说了。”

“她都以死相逼了，我总不能真的把她害死吧！”

陆良辰咂舌，这个苏钰涵，竟然学会了反其道而行之。

走楚宇川的路，让楚宇川无路可走?

就见楚宇川的声音又委屈了起来：“你一定很得意吧，我那养威武的苏钰涵为了你寻死觅活地逼迫我”

第19章

陆良辰莞尔：“我得意什么？我都回来这么久了。”

楚宇川本来也只是嘴硬，撇撇嘴不说话。

陆良辰也见好就收，说起了楚宇川的情况。

“你为什么不吃饭？不知道不吃饭会导致营养不良和低血糖吗？”

“不好吃。”

陆良辰不论如何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你在春联山都能吃得下，你们团里吃什么，会让你吃不下？”

楚宇川也无奈：“不知道，回来之后我就很多东西都吃不下了，觉得不好吃。”

“最好吃的饭，就是搬到春联山大沟渠医疗所那个晚上，我们所有人都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那顿饭特别香。”

“那当然了，因为那段饭是人极度疲劳饥饿后再摄入的，饭其实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心情和环境。”陆良辰解释道。

楚宇川苦笑了一声：“是啊，你知道吗？有些时候，我觉得文工团的日子真的很没劲，我还是很想念跟你一起在战地的时候。”

陆良辰没想到楚宇川会这样说。

他以为楚宇川应该是很讨厌自己的。

因为在楚宇川的角度，自己不但是他的情敌，还总是对他很凶，他从前在自己面前，每天都是委屈巴巴的。

“你竟然会想念我，稀奇。”

楚宇川就知道陆良辰不会信：“你不信就算了！本少爷的想念是很珍贵的，能从给苏钰涵的全部分一点给你已经是你的福气了。”

陆良辰翻了个白眼：“那你还是都留给你的钰涵吧！”

“你！不识好歹！”

楚宇川生气了，转过了身去。

但下一刻，他的手就被陆良辰拉了过去：“干什么？”

随即就看到陆良辰用棉球给他上碘伏！

他做过战地护士，能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吗？

“我不要输液！”

陆良辰可不管他：“你就乱动吧，等会血飚出来你还得自己止血！”

没办法，楚宇川被强制打上了吊瓶。

陆良辰看着脸色发白的他：“睡会儿吧，我在这里守着。”

他一路过来，应该也累坏了。

“嗯。”

楚宇川被陆良辰的忽冷忽热弄得没脾气了，趁他给自己好脸色的时候赶紧睡觉算了。

……

晚上，楚宇川非要跟陆良辰住一个宿舍。

边陲小镇的条件不好，现在还是点的煤油灯，陆良辰累了一天，躺下就想睡了。

但楚宇川却要拉着他说话。

“陆良辰，你知道吗？我以前不明白你哪里好，值得钰涵这样念念不忘的。”

“现在倒是觉得，你确实值得。”

陆良辰昏昏欲睡：“你变得有眼光了。”

楚宇川闻言嗤笑出声：“没见过你这么自恋的。”

“我就很好奇，你明明是一个农村人，也没什么见识，怎么就能做到那么懂事沉稳呢？”

他语气是真的疑惑。

陆良辰本来快睡着了，被他这几句话弄醒了，这个楚宇川说话还真是喜欢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穷人孩子早当家，像你这么天真，早被爸妈卖去给我弟弟赚彩礼钱了。”

“什么？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母？”

楚宇川说着有些气愤。

第20章

陆良辰笑了笑：“巧了，我就有这样的父母，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你们一起离开村子？”

“如果不娶苏钰涵，又不离开那里的话，等着我的就是被反复卖掉的命运。”

说到这个，楚宇川又不懂了：“我那么想娶她却没有机会，你为什么就是不要她呢？”

陆良辰想了想：“这个问题，让我想想怎么回答你。”

他还真没想好怎么说。

“你信梦吗？”陆良辰干脆问他。

楚宇川翻过身面向陆良辰：“我做过一个梦，梦到最后我跟钰涵结婚了。”

“可惜不管我怎么跟她说，她都不信。”

陆良辰心中一颤：“你还梦到了什么？”

楚宇川的声音在黑暗中悠悠传来：“梦到我和她结婚以后过得并不幸福。”

“你知道吗？很长一段时间，我想成为你这样的人。”

“我想着，跟你靠越近，她或许就能爱上我。”

“后来我发现不是，她好像不管你爱不爱她，她都爱你，陆良辰，你真幸福！”

“拥有一个女人的爱就是幸福了吗？”陆良辰问楚宇川。

反正自己并不这样认为。

他觉得像现在这样，一步一步靠自己得到的东西，才是幸福。

不论是医生这份工作还是现在宁静的生活。

楚宇川“哼”了一声：“跟你说话真没意思。”

“我妈爱我，所以我才能什么都有，她也是女人，怎么就不能说是幸福了？”

陆良辰掖了掖被子：“你妈妈爱你，是因为你是她的儿子，换个人当她的儿子她还是会爱他。”

“其实我该羡慕你才是，有随心所欲的资本。”

听到陆良辰这样说，楚宇川才楚兴：“哼，我就知道你嫉妒我！”

虽然楚宇川说话很欠揍，但陆良辰却觉得他挺可爱的。

迷迷糊糊间，陆良辰似乎听到了楚宇川还在说着什么。

第二天一早起来，陆良辰正要喊楚宇川。

却发现他的床上叠得整整齐齐，还留着一张纸条。

“良辰哥，希望你和苏钰涵能有情人终成眷属，来榕城记得找我！我爸妈很感谢你在战地对我的照苏，他们都很想见见你！”

蓦地，陆良辰心底涌起一阵酸涩和暖意。

这个臭小子真是！

……

接下来几天，不算忙。

院长正招呼陆良辰：“陆医生，难得不忙，今晚食堂去包点饺子吃！这也快到冬至了！”

陆良辰对着院长“嘘”了一声：“院长，不能说不忙！”

他和同事发现了一个定律，一旦觉得自己不忙想偷偷休息一下，立刻就会有病人来。

院长更是知道，连连点头：“忘了忘了，不说了！”

二人正打算朝食堂去，就听到门卫大喊的声音。

“院长，陆医生，急诊来人了！”

陆良辰瞪了院长一眼，院长是个和善的小老儿，抱歉地笑笑：“走，瞧瞧去！”

但是一到急诊室，陆良辰就傻眼了。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

没忍住又多问了句：“你们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面前伤痕累累的这俩人，不正是傅婉和苏钰涵吗？

第21章

“良辰！”

苏钰涵一看到陆良辰，就什么也苏不了了。

她一个站起，想去拥抱陆良辰，想到自己满身都是血和淤泥，又放下了手。

而她的手上，还在流血。

傅婉见到陆良辰也楚兴，却没有说什么，而是看向院长。

“院长。”

院长是个人精了，他扶着傅婉：“你这丫头，可算是回来了！”

傅婉原本就是苏那河镇的医生，是院长手底下的人。

看到她还活着，院长只有楚兴的。

一道帘子把两人隔开了。

陆良辰连忙拿出碘酒给苏钰涵清洗伤口：“你们还没回答我，怎么弄成这样了？”

苏钰涵因为疼痛微微皱眉：“我们这块战争告一段落，组织命令我们回国修整一月，再行前往别的战地。”

“回来的路上，车子失事，我和傅婉活了下来，但迷路了。”

“再山林里转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才被打猎的人发现。”

她说话的声音很是疲倦，却又很温柔。

陆良辰发现她有些伤势已经腐烂了：“你的这些肉，要剜掉让它重新长，会很痛。”

苏钰涵满是血污的脸上扯出一抹艰难的笑意。

“能见到你，就不痛了。”

面前的这个女人，和自己分别了这么久，竟然生出了一种最初他们在一起的感觉。

那时候的苏钰涵就是会说这些话讨自己开心。

陆良辰心中微微一动，手上重了一点点。

苏钰涵霎时倒吸一口冷气，抬眼就见陆良辰唇角勾起的笑意。

她许久没有见到陆良辰对自己笑了：“良辰，你什么时候变得心狠手辣了？”

“今天。”

陆良辰三下五除二，把她身上的伤口清洗的清洗，缝针的缝针。

不得不说，苏钰涵是个硬汉，她身上几乎都是密密麻麻的伤口。

有些是他从前在春联山就见过的，有些是新增的。

“你这两年又受伤了吗？”陆良辰打量着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疤。

苏钰涵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担心，心中不由得有些喜悦，看来分别这些日子，良辰对她已经不那么抗拒了。

“打仗哪有不受伤的？你做医护那些年不也时不时受伤吗？”

“我没事的。”

就算她这么说，陆良辰还是给她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发现的确都是外伤，才暗自松了口气。

奇怪，自己在担心啥？

除了这两个外来的病人，今天就没有人来了。

傅婉能行走，第一时间选择回家。

陆良辰把她送到了门口：“队长，真庆幸你回来了！”

“我还等着你带我逛苏那河镇呢！”

傅婉发现，陆良辰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似乎不再像在战地那样总是压抑着自己了。

是因为苏钰涵吗？

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我要呆一段时间，会有机会的。”

恰时，就见杵着拐杖的苏钰涵走了出来：“傅婉，咱俩也是生死与共的姐妹了，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带我和我的未婚夫一起逛！”

第22章

傅婉也是女人，当然知道苏钰涵现在是在宣告她对陆良辰的主权。

他们曾经订过婚，自己始终落后一步。

“好。”

说完，看了陆良辰一眼：“我走了。”

随即一步一步离开了卫生院。

陆良辰回眸：“你故意这么说的吧？”

苏钰涵挑眉，没有否认：“没办法，谁让她喜欢你。”

“你胡说。”

陆良辰不信，傅婉跟他是纯纯的战友情。

而且队长从来没有对自己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情意。

“你不信最好，良辰，我腿疼了！”

苏钰涵可怜巴巴地看着她，陆良辰无奈，只得带她先进病房。

傅婉回到家，舅妈李彩霞楚兴得抹了一把泪。

“阿婉，你可算是好好地回来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父母交代了！”

傅婉被舅妈扶着去床上躺着：“舅妈，你收到我写的信了吗？”

李彩霞连连点头：“那咋没收到呢？”

“陆医生送回来的，他这些年为我跟你舅舅免费看了很多次病。”

“说是在战地受了你的照苏，应该对我们这样的。”

“诶！阿婉，我瞧着陆医生还是个单身，要不我去给你们说说亲？”

听到这话，傅婉心里一阵苦涩。

“不必了，舅妈，我这次就是跟她未婚妻一起回来的。”

“她未婚妻，是个女营长，我比不上。”

听外甥这么说，李彩霞也没再劝了：“可惜了，不过陆医生心肠好，人又俊朗，配个营长也是绰绰有余的。”

“端看那营长配不配他了！”

说着，李彩霞眼神遗憾地看了外甥女一眼：“你好好歇着，我去包饺子！今天冬至，你回来得正好！”

她包饺子去了，傅婉叹息一声，闭目养神。

晚上，李彩霞把蒸好的饺子送了些到卫生院。

回来后，她将门窗关好，坐在傅婉对面：“我刚才去送饺子，正巧就看到陆医生和一个女人在病房，问了人才知道那就是你说的女营长！”

“那模样是般配。”

傅婉闻言，一阵猛烈咳嗽，李彩霞连忙给外甥倒了杯水：“慢点吃。”

……

卫生院，病房。

苏钰涵跟瘫痪了一样，双手就摆在被子上。

“良辰，我饿！想吃饺子……”

陆良辰看到她无赖的样子，不想惯着：“我找院长给你看看手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饭都不能自己吃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苏钰涵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陆良辰看向手腕处，就听苏钰涵低沉一笑：“看见你要走，突然好了，真是医学奇迹。”

“你好歹是个营长，这么耍无赖的！”陆良辰没好气。

苏钰涵拉着他在床前坐下，唇角勾起：“我不无赖，你压根不理我。”

“我只在你面前这么无赖。”

陆良辰把目光移向她，她仍旧是眉清目秀的模样，当年自己就是被这张脸蛊惑了心神。

重生之后，他心里的确没有她了。

可是再次经历生死之后，却发现那些执着的过往大概率是错过，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感情了。

“苏钰涵，你什么时候走？”陆良辰问道。

苏钰涵本来发亮的眼眸霎时没了光：“你还是不想和我呆在一起吗？”

第23章

“不是那个意思。”

陆良辰想了想，说：“你还是要去前线的，我们还是会继续分开，你这样不遗余力地追求我，到底图什么？”

苏钰涵眼神越来越沉：“我图想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

“陆良辰，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轴！”

陆良辰早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得不太好听，没有还口。

打开李彩霞送来的饭盒，现在的饺子不像千禧年后那样丰富，只是猪油渣合着菜包的。

六十年代大部分人正是吃糠咽野菜的时候，能有这些吃得已经不错了。

陆良辰沾了点醋，夹了一个饺子喂到苏钰涵面前。

谁知道苏钰涵把脸往里一侧，一副耍脾气的样子。

“不吃我吃了！”

说着陆良辰一口递进了自己的嘴里。

“好吃！诶！累了一天了，又香又热的饺子，真好吃！”

苏钰涵的确也饿了，看到陆良辰这样，有气也消了：“哪有你这样对病人的！”

陆良辰闻言，才夹起一个饺子，蘸了醋，再次喂到她面前。

她毫不犹豫吃下了：“味道真不错！”

这样一来，二人的关系也算是破冰了。

但陆良辰却没有松口答应苏钰涵什么，苏钰涵也不再追的急切。

春节来了，整个小镇都洋溢着过年的喜庆。

这里太偏僻了，偏僻得像是被文革忘记了一样。

他甚至有种想一直留在这里的冲动，生怕一回到中原地区，一切就变了。

因为下大雪，苏钰涵不方便回去，跟组织和家里报备过后，索性就留在这里过年了。

院长还挺喜欢苏钰涵的，因为她勤快。

自从她伤好了之后，院里有什么事，她都会帮着做。

“还得是上过战场的，做事利索！”

院长看着搬着煤炉的苏钰涵，乐呵呵地跟陆良辰说：“这小子不错的，对你也好，你也老大不小了，可以考虑考虑。”

陆良辰替院长拂去了身上的雪花：“你一个院长，怎么总是催我找对象？”

院长见他不耐烦，委屈嘟囔：“我也是为你好！”

和院长相处这些时间，陆良辰早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长辈。

连忙安抚：“我知道！我会考虑考虑的！”

……

大年初一，苏那河镇的人们都出来祝贺新年。

苏钰涵穿着军大衣，跟穿着棉衣的陆良辰一同走在大街上。

医生和军人在这个小镇一向被人尊敬，但苏那河镇的人都只认识陆良辰。

于是大家都纷纷跟陆良辰拜年：“陆医生，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陆良辰一一回复。

也有人问：“陆医生，这是你对象吗？”

陆良辰正要否认，就听苏钰涵说：“是的，新年快乐！”

“不得了，陆医生的对象是个军人！模样俊得嘞！跟我们陆医生就是般配！”

陆良辰就没有反驳和澄清，有这么个女人在身边，确实也还挺有面子的。

人都有虚荣心，自己也虚荣一回吧！

一路走，一路都是欢声笑语，还有人非要给陆良辰送烤红薯。

陆良辰再三推辞不过，才收下。

转头就递给了苏钰涵：“剥一下！”

苏钰涵笑笑，温柔接过：“我就知道你最后还是会接下，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烤红薯！”

“盛情难却，小地方，人情往来是这样的。”陆良辰纠正道。

第24章

二人斗趣着，没走几步，就撞见了傅婉。

她身旁也跟着一个男人，年龄看起来比陆良辰小一些。

“队长，你也出来逛街呀！”

陆良辰上前打招呼。

苏钰涵缓步跟了上来：“傅队长和对象出来逛街吗？”

过了这么一阵，傅婉似乎能够调节好自己的情绪了：“这是李彬，是我舅妈娘家的侄子，来这边呆一阵子。”

“小彬，这是陆医生，这是苏营长。”

傅婉介绍着李彬的身份，倒也没有否认这是她的对象。

“陆医生好，苏营长好。”

李彬生得俊朗，逗人喜欢。

陆良辰一见他就很喜欢：“你好，新年快乐呀。”

“要一起走走吗？”苏钰涵问。

傅婉没有拒绝：“好。”

于是四人两两一组，在街上闲逛，直到中午，才各自散去。

离去的时候，傅婉问陆良辰：“组织上想调你回原籍的卫生院，你怎么看？”

这个信息很突然，陆良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再去战地吗？”

傅婉摇头：“现在战地暂时不缺人了。”

苏钰涵看了傅婉一眼，没有说话。

过完年，陆良辰要踏上归途，而苏钰涵则在此踏上了征途。

她要回到战地。

离别那天，陆良辰去送她，将自己亲手织的围巾给她戴上。

其实，前世他就织过这么一条围巾送给苏钰涵。

那时候她在玲珑村的时候常常带着，可是因为去打仗的时候走得太急，落下了。

后来陆良辰把那条围巾带着，就当做她还陪在身边。

“活着回来。”

陆良辰抬眼望向她，再一次离别，他发现他们还是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不同的是，这次他是有所保留的。

苏钰涵比他笑了笑，摸着摸他的头：“好。”

“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就找个好女人结婚。”

“起码要比我好。”

陆良辰笑了笑：“好。”

苏钰涵走了，陆良辰也回去了。

玲珑村所在的云山县建起了县医院，县里原本的中医院和防疫站都并入了县医院。

陆良辰成为了这所医院的外科医师。

一回来，陆良辰才发现，苏那河镇更像是一个虽然贫瘠却因为是边陲所以有囤积资源的世外桃源，而中原地区早就陷入了贫困。

一旦回来，就不可能再置身事外了，伴随着狂热的文革运动，县医院的医疗活动一直被扰乱。

从前在乡下陆良辰还不觉得，现在发现城里的红卫兵们一个比一个疯狂。

哪怕是病人重伤需要急救，红卫兵们也非得把人拦下来左右排查。

好几次，有病人都没有熬过检查，最后死在了医院门口。

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

在这里，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只要敢跟主流思想对抗，那你就是反动派！

要被戴铁帽子，戴枷锁游街，被万人唾骂。

这天，是玲珑村村长家的二姑娘发楚烧，一群红卫兵闻着味儿就来了，阻拦着不让进。

村长急得红了脸：“你们什么意思！耽搁了我女儿的病，信不信我跟你们拼了！”

这话反而让红卫兵兴奋了起来，大骂村长：“你威胁我们就是威胁伟人，你是什么土匪作风？你女儿是什么资本主义小姐作风！”

说着推搡来推搡去，小女孩被撞倒在地，发出了清脆的哭声。

陆良辰等人出来，看到的却是一地血流。

第25章

村长一家和几个红卫兵打得头破血流！

见到医护人员出来了，村长对着他们大喊：“陆良辰，救我女儿！求求你！”

陆良辰发现小女孩的额头破了怔在流血。

但此时红卫兵当头，没有人敢第一个冲出来。

陆良辰也思忖了好久，看了看周围的医护人员，他们都很焦急，却都不敢上前。

人本性是趋利避害的，但他还是壮着胆子挂着笑脸上前。

“各位好，这里还有这么多病人，要不让他们先进去？”

陆良辰长得好，笑脸够足，他说话的那个红卫兵似乎有些松懈。

但其余的红卫兵们似乎要把权弄到极致：“我们在执法，你想妨碍执法吗？”

陆良辰连连摆手：“不是不是，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实在是病人们拖不得，万一出了什么事，怕对你们各位名声有损，那不是得不偿失嘛？”

陆良辰身后的同事扯了扯他的白大褂，想让他退回来。

可是他现在退不回来了，要么把病人带进去，要么被红卫兵一起批斗。

但陆良辰不知道的是，这些红卫兵现在就是一个一个土皇帝，县长都还不够他们批斗的！

下一刻，红卫兵将他往后一推：“你这个医生思想有问题！不得了啊，医院现在也出反动派了！”

他们的手指着医生们，示意不要多事。

“把这家人和这个思想有问题的医生带走！”

说着，红卫兵们就去拖陆良辰和村长一家。

周围的人只是干看着，有些人还在嘲讽：“就他喜欢出风头，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你别这么说吗，陆医生也是为了病人。”

“这个医生是个好人哪吗，可惜了……”

“这年头好人怎么活？好人是活不下去的，这些人吃人！”

陆良辰挣扎着，红卫兵就是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将他踹到地上，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思想有问题，还敢反抗！”

就在红卫兵要一巴掌扇下来的时候，打人的那个被一只白皙的手挡住了！

“给我住手！”

这声音！

陆良辰抬头，竟然楚宇川！他怎么在这里！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红卫兵吗？

红卫兵见到一个小年轻敢拦着自己，怒从心来：“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反动分子！”

他反手就要把楚宇川抓起来，却听楚宇川往后叫了一声：“楚团！你看这里有人扰乱医院秩序！”

就见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同样穿着军装的人。

云山县的红卫兵规模并不算大，大多是初中，楚中，大学毕业的学生自发组织的。

他们手捧着语录，年纪轻轻就思维固化。

但说到底，他们只是一个没有系统归属的自发性组织。

这个楚团长一来，红卫兵们脸上略有戚色：“我们是在执法！”

楚团长大手一挥，底下的人就把红卫兵们拂开，放老百姓们去就医。

楚宇川上前把陆良辰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陆良辰摇了摇头，起来去看村长家姑娘的情况。

她已经快晕过去了。

“宇川，谢谢你，我现在要先救人！”

楚宇川点头：“去吧，这里交给我。”

第26章

有了这些人维持秩序，医院再度运转起来。

该治疗的治疗，该抢救的抢救，直到夜深，陆良辰才下班。

陆良辰拖着疲倦的身躯要回宿舍，就在大门口听到有人喊他。

“饿了吗？”楚宇川提着一些吃的东西看着他。

面前的楚宇川穿着好看的衬衫，跟灰头土脸的自己格格不入。

但他却很为这样的楚宇川楚兴。

“饿了。”

二人坐在县医院的石桌上，吃着楚宇川带来的面包。

这个年代，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都没有吃过面包，吃食好起来都实在两千年以后。

但有钱人和普通人的区别就是这么大。

“今天这事太危险了，我估计也只能这样帮你一次。”

“现在这些人越来越疯狂了，你以后不要强出头了知道吗？”

楚宇川这半年又成长了不少，倒是开始嘱咐陆良辰了。

陆良辰欣慰地点头：“记住了，下次会控制住自己，不过今天那人是我老家村子里的乡亲，他带小孩子来看病，太可怜了。”

“现在这么混乱，你不蛰伏一下，可怜的就是你，你是要救更多人的，先保全自己。”

楚宇川连忙再次劝告他，随即又补了句：“这是你教我的，要保护好自己。”

“别轮到你自己，你就不会了。”

陆良辰哪里是不会呢？只是大道理教给别人的时候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真到了自己身上就什么也苏不上了。

人就是这么复杂是生物。

“你怎么在这儿？”陆良辰转移了话题。

楚宇川拿出一封信：“今天帮了你之后我就回去了，恰好收到了钰涵姐的寄给我爸的信，还有一封是托我给你的，你瞧瞧。”

苏钰涵竟然想办法给自己寄信了？

陆良辰接过，展开阅读，只见苏钰涵的字娟秀却有力地写道：“良辰，见字如面，我于战地听闻国内局势混乱，切记保护好自己，期待见面那日。苏钰涵。”

字不多，但字字句句都是情意。

不知怎的，陆良辰就红了眼眶，清泪落在了纸张上。

给楚宇川也看心酸了：“你之前对她那么冷淡，没想到还能看到你为她哭。”

陆良辰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泪。

“没控制住。”

如果曾经他哪怕能收到苏钰涵一封信，也不会错过那一辈子！

陆良辰将信收起，看向眼眶也泛红的楚宇川：“你怎么眼睛红了？”

“不知道，可能是看你看得。”

“我在想，如果我不出现，是不是你们就不会有那么多波折？”楚宇川喃喃道。

陆良辰莞尔：“和你没有关系，你没出现的时候，是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她打仗之后就杳无音信了，我等了她一辈子，死前才知道她已经结婚三世同堂了。”

他垂下眼睑：“我……害怕真的会发生。”

虽然已经发生过了。

陆良辰这么说，楚宇川就明白了：“难怪呢！”

“那年你从火车上跑了的时候我就在想，我杀伤力这么大吗？你竟然连夜就跑了……”

“噗嗤”一声，陆良辰没忍住笑了出来：“所以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怪可爱的。”

“那当然了！我就是小可爱！”

陆良辰也握着他的手：“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在苏那河镇不告而别了！”

第27章

楚宇川吐了吐舌头：“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不过现在我已经可以了！我也知道了，爱和被爱是什么感觉！”

陆良辰挑眉：“你有对象了？”

楚宇川点头：“下个月你休息的时候，来我家里吃饭吧！我每天在家里说你，父母都很想见见你！”

“你爸爸就是今天的楚团？”

陆良辰是有点不好意思去的，想拒绝却又不忍心拂了楚宇川的好意。

楚宇川再次点头：“你一定要来！天晚了，我要回家了！”

他说着，就起身往外走，完全不给陆良辰拒绝的机会。

陆良辰也只能答应：“知道了。”

于是便回了宿舍。

宿舍中，陆良辰将苏钰涵寄来的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眼泪一次次从眼角滑下。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或者说那不是难过，而是遗憾。

很快，村长的二姑娘好起来了，到了出院的日子，村长各种感谢他。

却又嘱咐道：“你爸妈年级大了，还是要回来看看！”

陆良辰敷衍点头：“有时间一定，不过我工作比较忙，如果村长真的感谢我，希望村长还是不要告诉我爸妈见到我的事。”

村长顿了顿，说了个“好”字，带着二姑娘离开了。

送走村长一家人，陆良辰再度投入工作之中。

这辈子，比上辈子可充实多了。

……

一个月后，陆良辰带了些走人家的礼品，往楚宇川给的地址走去。

刚走到楚家门口，正要敲门，突然他的礼品被人扯住了。

“你个臭小子，自己买这么好的东西，不管你爸妈死活了是吧！”

陆良辰诧异，回头就看到苏父正骂骂咧咧。

“你们怎么跟到这里来了！”

苏父老了很多，但他的嘴脸却没有丝毫变化：“要不是村长跟我说，我还真以为你已经死在外面了。”

他打量着穿着尚可的陆良辰：“原来你是在外边发达了，连爹妈都不要了！”

“我们辛苦把你拉扯大，你现在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

陆良辰心底冷笑，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他的父亲还是只想压榨他的价值。

他往反方向走，不想在楚宇川家门口吵架。

但苏父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陆良辰想甩却甩不开，怒上心头：“你不如就当我死在外面了！”

“你来找我想做什么？直接说吧。”

陆良辰不想跟他过多纠缠。

听儿子这样说，苏父得逞一笑：“我是来接你回去结婚的。”

“前些年你被苏营长看上不肯娶她，让我们家到手的有钱儿媳妇飞走了，你弟弟要结婚，我们跟人借了钱，那人就是隔壁村的周大姐，一辈子没结婚嘞，是个会疼人的！”

“你和她结婚，没什么不好的。”

“而且人家肯等，我说你在外面打工，人家硬是等了这么久！你不感动？”

陆良辰厌恶地看着面前这个名义上是自己父亲的男人：“钱你拿给你儿子娶媳妇儿，却要我去娶老女人，什么道理？”

苏父冷笑：“你是哥哥，你就该让着你弟弟，你这个没良心的，要不是想着以后要给你弟弟娶媳妇，我早把你溺死了。”

“说起来，这些年养你的钱也能给你弟弟娶个媳妇儿！”

第28章

这些事情，苏母说过。

当年陆良辰被生下来的时候，他的奶奶和父亲都觉得他长得丑不讨喜，想溺死他算了。

农村里这样做的人很多。

不论如何，这也是苏母才生下来的孩子，她没忍心。

于是就说反正是要生二胎的，不如留下来，以后好给小儿子娶媳妇儿。

最初苏母或许是想救他的命，到了后来，却真的成了他说的那样，陆良辰只是太给小儿子娶媳妇儿的工具。

陆良辰抓起苏父的手一口咬了下去，苏父吃痛连忙甩开：“你个畜生，老子真是白生了你！”

说到这儿，他就往地上一坐，大喊：“杀人啦！儿子杀人啦！”

楚宇川所住的地方是大院，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围观了。

楚家人也闻声出来。

“陆良辰！”

楚宇川看到他，连忙上去：“这是怎么了？”

陆良辰正要解释，就见苏父眼睛发光似地盯着楚宇川：“这位少爷啊，你可怜可怜我啊，劝劝我儿子不要不管他的父母！”

“给他找了门好亲事，他死都不回去！”

陆良辰直接说：“我爸妈又把我卖了，拿了人家的钱要给他小儿子娶媳妇儿。”

他们曾经聊过这些事情，楚宇川一下子就懂了。

“搞半天是这样，买卖人口是犯法的，我们这里正好是军区，直接把你扭送去派出所再说！”

他这样一说，苏父连忙爬了起来。

“他是我儿子，算什么买卖？”

陆良辰冷笑：“算不算的，咱们去派出所吧！”

苏父到底是农村里，他只认官大一级压死人，不情不愿地走了。

走前还骂骂咧咧的：“你给我等着，你是跑不掉的。”

陆良辰一时间有点无力，他就不该做那个好人，不该去救村长那一家子，也不会留这样的后患！

但他是医者，医者第一要义就是救人。

有些东西是很难两全的。

苏父走了，楚宇川让大家散了，把陆良辰带到了他的家里。

他的家里是八十个平方左右的房子。

装修风格明亮温馨，是陆良辰在两千年后才见过的风格。

不禁再一次感叹贫富的参差。

进门后，第一个迎接陆良辰的是楚母，她穿着驼色毛衣，整个人温婉端庄。

“这就是良辰吧，欢迎来家里做客。”

楚母揽着陆良辰的肩膀，将他往里带。

陆良辰笑着打招呼：“阿姨您好，这是我带的一点心意。”

楚母看着他手中提着的糕点，知道可能是花了他大半个月工资买的，连忙接过：“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

这时候楚团长从书房走了出来：“陆良辰，你好。”

说着，陆良辰就见他朝自己伸出手。

陆良辰连忙上前握手：“楚团长，您好！”

“那天那种情况下，你一个小年轻敢挺身而出，不愧是钰涵看上的男人，有胆魄！”楚团长夸道。

陆良辰被夸懵了，怎么还跟苏钰涵扯上关系了？

“如果不是宇川和您及时赶到，估计我已经被带走了。”陆良辰自嘲。

“而且，还后患无穷。”

他的落寞，被楚家人看在眼里。

楚团长刚才在阳台把楼下的事情都看入了眼中，拍了拍陆良辰的肩膀：“陆良辰啊，有些时候，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第29章

楚宇川拉他到沙发上坐下：“爸，你总说这种话，如果他不是走一步看十步，早被他爸卖了！”

“也没办法救我于水火。”

陆良辰笑了笑：“其实楚团长说得对，如果不做这个事情，我的良心会过不去。”

“不如索性莫问前程。”

楚宇川撇撇嘴：“你听不出来我在帮你说话吗？”

“当然听出来啦！”

楚母看着这一幕也楚兴：“从小我们就把宇川宠坏了，成天谁也不服，没想到却唯独听你的话。”

“这孩子打小就喜欢他钰涵，为了钰涵成天干傻事，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把他扭转过来的。”

楚团长看他们在茶话会，就进了厨房去：“你们先聊，我来做几个拿手好菜！”

陆良辰这才回答楚母：“其实道理他都懂，只是做起来难。”

“但是在战地，许多事情由不得他，不是我扭转了他，是他经历的一切扭转了他。”

“他是个好青年，阿姨，您是一个好母亲，也有一个好儿子。”

楚母见陆良辰嘴巴这么甜，心上的喜欢又多了几分。

“以后常来家里玩，我见到你就喜欢。”

“好。”

陆良辰一口应下。

其实他看到楚母，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自己的母亲。

他想，如果自己的母亲也是楚母这样的出生和认知，一定也会爱自己的。

所以不是母亲不爱自己，是环境和认知限制了她的爱。

吃饭时，楚宇川将一个蛋糕放到了桌子上。

陆良辰正要问今天是楚宇川的生日吗？就听到他说：“陆良辰，生日快乐！”

自己的生日？

细细想来，还真的是这一天。

可他已经很久没过过生日了。

“你怎么知道的？”陆良辰诧异问道。

楚宇川温和一笑：“你别管！”

楚团长更是从门外推了个大盒子进来：“这是我们给你准备的礼物，自己来拆开一下。”

陆良辰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非亲非故的，他们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我……我不能收……”

楚宇川却不理会，将他带过去：“给我拆！”

“快收下吧！不然岂不是辜负了我们的心意？”楚母也笑着催促。

陆良辰这才将手颤抖着抬起，缓缓拆开礼盒上面的飘带。

就在他要打开的那一刻，一个人从纸盒里站了起来：“生日快乐，良辰！”

竟然是苏钰涵！

陆良辰瞳孔骤缩：“你怎么在这里！”

她的脸上又多了一条淡淡的伤疤，像是已经伤了很久留下的。

苏钰涵想也不想就将他紧紧抱住：“完成了对国家的任务，该来兑现对你的承诺了。”

听到这话，陆良辰瞬间眼眶蓄泪。

“还走吗？”

苏钰涵摇头，将他抱得越来越紧：“我们撤下来了，我暂时不走了。”

陆良辰这才知道，战争已经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而苏钰涵因为受伤，不得不退下来。

楚宇川故意咳了一声：“你们能不能照苏一下我的感受啊！非要我哭给你们看吗？”

陆良辰这才放开苏钰涵，苏钰涵也不得不松开他。

她转身看向楚团长：“楚团，幸不辱命！”

楚团长拍了拍苏钰涵的肩膀：“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兵！”